李嘉诚:我是一个商人,希望大家不要给我戴上什么帽子,无论高的,还是矮的,我都不想有。因为我不是道德家、教育家、更不是什么阴谋家、政治家,我仅仅就是一个商人而已。了解这一点,你就很容易读懂我的自我辩护。很多时候,我的选择,是因为我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,不是因为我想进行这样的艰难选择。
1928年我出生在中国广东潮州,出生时没有什么特殊的异象,预示我以后成为一个伟大的企业家,或者是一名出色的奸商。目前各种关于我的各种传记,绝大多数是基于文学演绎的穿凿附会,你们都不要信。如果我可以选择我的出生,我宁愿出生在富庶和平的国家。
和多数普通潮汕人一样,父亲安排我祭拜孔子儒学,进入观海寺小学念书,读的是一些传统爱国爱家的思想书籍。我成绩既不优秀,也不很差,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,放在街头,站在村口,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异样。
如果没有战争,或者我就留在潮州,不会来香港,那么我可能度过平庸的一生,也或者过早死于战火,或者过早死于饥荒和疾病。当然,也可能侥幸度过这些劫难,现在潮州的某一个街道或村庄,悠闲地踱着步伐,没有被批判,也没有鲜花和掌声。当然,很可能比现在贫穷很多,但不一定就不如现在幸福。
因为日本侵华,我逃到了香港。同时因为后来的中国内战,我留在了香港没有返回潮州,我的故事因此开启,人生被彻底改变。请注意这个关键点,这些并不是我想要的,不是我主动选择的,我也被时代的大潮裹挟到了香港,不是荣耀的移民,而是逃离的难民。我到世界其他地方可能是为了经商和学习,但是我回到潮州故里访亲,纯粹是寻找一份家的感觉。
有一些东西不是我想要的,也不是我主动能选择的,这一点很重要。这就是我的命运,我的人生。但是我在最艰难的被动选择里,选择了相对较好的结果,这是我的成功之处。如果人生可以重来,我宁愿不要这些艰难的选择。我希望我的孩子们、我的同事们、甚至每一个中国人,都能有主动选择的余地,从容安排他们的人生,不像我李嘉诚。
我从普通的学徒、店员、街头推销员一步一步做起来的,直到塑料花厂的总经理。在其中我积累了不少经验,那段时间虽然过得非常辛苦,但是非常充实而快乐。我早早失学,没有读过太多的书,但是社会就是最好的学堂,我一直在学习,没有停止过,直到现在。我充分理解失学的痛苦,所以后来援建了汕头大学。如果我能选择,我愿意坐在汕头大学的课堂,而不是香港的写字楼里。
我也不是白手起家,我创业的时候得到妻子家族的帮助,这一点我从不讳言。不要把我打扮成白手起家的商业之神,我感谢在我创业之初支持和帮助我的所有人。不过我并不是什么富二代、也没有去吃软饭,我最终靠的是自己的能力,还有天时和运气。网上流传的白手起家和完全靠朋友支持的两个极端,都非事实。
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,香港的来料加工业兴起,欧美的生产转移到香港,这是我的机会。现在回头看来,我成为所谓的“塑胶花大王”,并不是因为我多厉害,只是顺应了时势而已。即使没有我,也有其他人能够享有此名。事实上,我只是“塑胶花大王之一”,擅自称王,是对其他成功同行的不敬。
真正困难的第一次抉择,来自1967年香港的左派闹事,导致香港的房地产一落千丈,那时候我的损失也很大。这时候有一些人卖掉了房子和土地,离开了香港。而我认为香港终将度过这些风波,于是买进了不少土地。很多人认为我有眼光、低价收购土地储备。其实没有人关心我暗地里的担忧,私底下的恐慌。如果左派闹事成功,我将一文不名,甚至成为资本家的反面典型,在香港跳楼的名单中,就有我的名字,而不是在福布斯富豪榜上。
在这个过程中,风险和利益都是巨大的,也是均沾的,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道德准则和商业原则的错误,它就是一桩生意而已,可能赚,也可能亏,而且是如履薄冰、如临深渊的高风险生意。任何过度的解读都是阴谋论,都是事后诸葛亮。
其后从我们长江实业的上市,到购入老牌英资商行“和记黄埔”的部分股权,都是地地道道的生意。有钱赚是生意人的根本价值,做生意要遵从双方互惠互利的基本原则,当年购买我们股票的股民们也都有丰厚的利润。虽然因为缘分我心怀感恩,但本质上是合法、合理的,相互都不需介怀什么。
说得比较远了,我说一下现在网上各种对我的指责,说我忘恩负义,唯我是利,占了便宜之后转移资产到欧洲,面对经济危机不是承担责任而是全面撤资、影响到中国的面子和信心,并高呼“别让李嘉诚跑了”。甚至说香港目前的经济停滞困难,是我们这些“豪族”畸形的经济手法导致的。
我想写这类文章和赞成这些观点的,也是抱持善意,他们爱国爱民的心我能理解。但是他们不懂起码的商业原则,以及市场经济的运作真相,甚至于,他们不懂真正的人性。
让我们回到上个世纪70年代末文革结束、90年代初重启改革、97年香港回归之际,香港的社会波诡云谲,各种传言甚嚣尘上,对是否改革开放、是否会回到文革、是否会全面实现市场经济、是否保持一国两制等重大问题,抱有疑虑的非常多。在每一个政治关键的节点,都有大量的动摇者裹足不前,甚至逃之夭夭。每一个人都面对这些艰难的选择。
我只是一个商人,在每一个关键节点的选择上,我认为风险与利益同在,和很多人判断不同。于是我在大陆遍地投资,港口、地产、金融、科技等领域都有涉及。指责我的文章说我与官方走的很近,利用了权力资源。这是典型的事后判断。
回到当年,我选择与官方进行合作,官方在政治上同样获得了巨大的回报,这本质上依旧是一门生意,尤其是风险和利益同在且巨大的生意。我感谢当时的官方和政府,我也帮助了他们,带来了急需的资金、技术和人才,让香港乃至全球商界对中国更有信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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