弗格森的“中美国” 关于全球经济失衡的流行词是“中美国(Chimerica)”,或者说是“中美互补”,这个词最先是由哈佛大学的历史学教授弗格森提出的。但是中国似乎对这个词并不感冒。的确,我们不能简单地将“中美国”理解成为中国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可以与美国平起平坐的地位。中国、日本、德国和印度四国的消费总和还只能抵上美国的70%;简单计算,美国家庭储蓄率上升5个百分点,中国需要增加40个点的消费来平衡,这显然是不可能对等的。 “中美国”事实上只是描述全球化中中美两国各自的奇特经济角色:美国这个典型的“过度消费”大国需要大量“外供”,而中国这个典型的“超低消费”大国需要大量“外需”,于是双方便形成了“镜像互补”。 《华尔街日报》曾有篇文章,将近十几年的全球经济模式总结为三类国家:以美国为代表的“知识生产的头脑国家”,以其极其发达的金融系统为全球配置资源,由于中国输出通缩,极大地满足了美国消费者的福利;同时中国输出储蓄,所以美国的长期利率一段时间内被压制在低位,股市、楼市上升使得美国家庭获得了资产型储蓄,产生了财富效应。以中国为代表的“物资生产的躯干国家”,承接了世界的工厂获得了巨大贸易,经济总量的快速增长支持了社会稳定。以俄罗斯、巴西、澳大利亚为代表的“资源供应的手脚国家”, 由于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强劲的产能扩张的推动,不仅出口大增,而且价格上升,分享了全球化的红利。 那么,现在世界经济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?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? 换个视角看失衡到危机 带着这些疑问,我们必须换个视角看失衡。回归基础的供求分析框架,最近十年,全球总供给能力全面上升,得益于两个因素:全球化的红利扩散和网络信息技术溢出效应;同时网络信息技术的推广使用,又进一步推动了全球化的发展,两者相得益彰。所以,我们会发现,原有的工业生产方式几乎完全被重构:跨国公司接管了全球的产供销链条。尽管要素有国界,但资本却以光速在全球金融市场中穿梭。在全球各行各业活跃的沃尔玛式的巨头渔网式地搜索下,理论上可以使全球的生产商都能被推到生产函数的边界上。 总供给上升的同时,全球总需求结构却恶化。作为全球需求的驱动机,低工资和低工资增长率,使得美国雇员报酬在可支配收入中所占份额长期下降。对于普通的美国中低收入的劳动者而言,全球化带来的劳动力的替代和竞争,因此其向雇主议价的能力大幅减弱,这一情况所导致的结果就是,美国中低收入劳动者在近30年的全球化不断推进的过程中,工资性收入始终无法得到有效增加。 全球化某种程度就是美国“去工业化”的过程,大量的制造业工人开始转向低端服务业(建筑、零售、休闲),而低端服务业的工资水平却远低于制造业。因此,本世纪以来,美国的工资增长率显著低于劳动生产率的改善。贫富差距的加剧导致了有效需求不足,因此“新经济”后美国经济增长动力明显趋缓,经济成长率落到了长期(10年)移动平均线之下,这之后虽然有全球化的红利发酵,虽然有强烈的信贷杠杆的刺激,依旧无法改变经济增长动力的疲弱。 对于美国来讲,去工业化(全球化)的结果必然是走向杠杆化和去监管化,或者讲是金融自由化。 美国人希望的最理想状态:货币通胀和资产通胀持续推动经济的增长,但是物价不能通胀。所以它需要一个对冲,而中国是最佳的通缩输出国。近十几年来,中国的人工成本/人工效率之比一直在降低。这是一个硬币的两面。但是,中国又是资源和能源瓶颈的国家,无法对冲资源和能源等大宗商品价格的上涨,中国制造的价格虽可通过压制劳工的报酬而缓慢上涨,但产能的扩张却推动着油价和资源价格开始飙升。而美国本身是最大的石油消费国,油价构成物价通胀的核心。随后:1.利率的升高,使得资产价格下跌;2. 而资产价格一旦下跌,美国的负债问题就遭到了彻底的暴露;3. 美国负债问题的暴露,使得银行坏账增加、信贷冻结,消费能力随之开始大幅下滑;4. 中国的出口遭到重大的影响,国内就业压力大幅增加,内需进一步走软。 再平衡的方向是“再工业化” 失衡终至危机,那么,再平衡的方向在哪里呢?简单直观的想法就是全球经济做减法,美国需求做减法,中国产出做减法:全球经济要彻底改变依赖美国信贷消费模式,这意味着要发生大的经济倒退。现在看来所谓“消费者去杠杆”是一个再平衡的“死胡同”,根本无法带领美国经济走向平衡。“消费者去杠杆”所产生的被动储蓄很难持续提高储蓄率、降低负债率。所以我们看到,最近美国家庭储蓄率在提高,但负债率却不降,因为被动储蓄→消费↓ →企业利润 ↓ →失业↑ →收入↓,负债率(负债/可支配收入)分子分母都在做减法。 从这个意义上讲,未来的再平衡应该不会是一种颠覆,而是一种修复,换句话讲,全球化不可逆。因此,未来再平衡必须解决两个问题:一是全球需求结构得到改善而更加均衡:必须回到能增加可支配收入的轨道;二是要突破资源和能源瓶颈,这样货币和资产可以通胀,但油价可以不涨。 需求的结构要重新走向均衡、可支配收入要重归增长,必须重新呼唤“企业家精神”,需要出现“熊彼特式”的创业活动的集群式迸发。故此,“再工业化”是美国再平衡的唯一选择。“再工业化”绝非美国的海外工厂回归(美国劳力成本畸高,全球化已经不可逆),而是再造一个新“实体”。结合要突破资源和能源的瓶颈,再工业化的方向事实上已经呼之欲出——以新能源、新材料为代表的低碳经济形态。 再造新经济形态 政策和规则保护下新产业形成超额利润→新经济的股权泡沫化→资金成本低廉→大量投资被引致新经济行业→形成过度投资和竞争→规模经济开始出现→超额利润消失,回归全社会平均利润水平→泡沫破裂→但新经济的溢出效应开始出现,又成为经济下一步持续增长的动力。 当然,以上的逻辑必须有个前提:弱美金必须可控。现在看来是存在这个可能的。一是当下美元的汇率很大程度上是靠人民币的“软钉住”来维持的。对于中国人来讲,它需要的是经济和就业的稳定,出口恢复能顶住政府投资日益递减的功效。双方各取所需。 二是全球需求衰退期的高库存将PK掉美金贬值所引发的通胀效应,商品特别是油价一旦过了70以后,涨升动力显得非常的犹豫,尽管黄金飙涨。 三是为缓解通胀预期,伯南克可以不断地讲退出策略,盖特纳可以调节财政开支节奏,将困难尽可能后移:2009年初联邦预算办公室(CBO)年初测算2009年和2010年发债规模各达2.56万亿美元和1.14万亿美元。而整个2009财年,财政部发债实际执行速度为: 2008Q4:5690亿美元、2009Q1:4990亿美元、2009Q2:3430亿美元、2009Q3E:4060亿美元,打掉一些借新还旧,2009财年整整少发了近1万亿美金的国债,这意味着把更重的负担加到了2010年以后的。 四是全球化背景下,新兴市场提前货币紧缩政策的外溢性总是能够帮助弱美金走得更远,中国等新兴国家先后退场,使得通胀或被压制,毕竟最近一年中全球基础原料增量的贡献九成都来自于这些国家。 五是高福利的欧洲对于美金贬值对其经济负面效应的高度忍耐力,使得它们不太可能加入货币竞相贬值的游戏,从而导致通胀失控。 最本质的还在于现行的国际货币体制未到寿终正寝的时候,当下世界上哪个国家现实中能摆脱理论上的“特里芬困境”,储备货币发行国无法在为世界提供流动性的同时确保币值的稳定。当下盛行的“脱钩论”其实是虚妄的,非储备国家之间根本就形成不了真正的贸易平衡,任何一国一旦出现持续逆差,就会采取限制进口鼓励出口的措施,而各国共同使用这些措施的结果,就会抑制国际贸易量增长。因此,只有储备货币国家,才可以持续的维持贸易逆差。从这个意义上讲,现在推倒美元推,世界将一片混乱。 故此,未来可能场景或许只有两个:一是市场理性预期的出现而导致美金失控,为此美联储不得不提前启动不太情愿的加息周期,世界经济或进入混沌的“滞胀”状态,油价依然高企,而经济复苏又将沉寂;二是外部世界继续忍受着弱美金的“盘剥”,被动地等待着美国的“再工业化”的结构调整的完成,但一旦美金重获支撑而进入长期上涨趋势,被推向资产泡沫化的新兴市场将会面临一次洗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