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代仕女画多以山水园林作为背景,借清幽的环境衬托人物内心,个中原因不难猜测——与活跃在庙堂之间的男子不同,女子通常燕居于后庭花园之中。古代宅园布局对称、庄严工整的前部厅堂属于男性世界,曲折玲珑、宁静雅致的后部庭园则是女眷的天地。中国园林天然具有秀美的女性风格,画廊、月亮门、美人靠……这些名称已隐隐透出与女性的关系。娇羞内敛的闺阁文化,因其不外传、不张扬的性格而罕为人知,古代女性的园中生活也始终保持一种隐秘但又极具诱惑力的状态。明清时期,以园林为背景的仕女画忽然盛行于世,触及许多前所未及的主题,我们也由此得以揭开帘幕一角,窥见女性园居生活之一二。
庭园中的劳作是仕女画古已有之的主题,有对普通妇人辛勤劳动的写实描绘,也有对贵族“女德”礼仪的彰显宣扬。就前者而言,男性在田地里耕耘播种,女性则在庭园中植桑养蚕,枝叶沃若的桑树和槐树、梓树一起,构成后世庭园的雏形。主妇的纺织常常是普通家庭一半的收入,也是传统女性获得尊重与地位的经济保障。明清仕女画经常描绘女性坐在敞厅里纺纱织布的场景。如一幅传为仇英的《女织图》,画卷左侧是高大的梧桐,搭配着玲珑的湖石,右侧是小巧的桂树,共同营造出秋天的气氛。主妇坐在屋内的织机前挑灯织布,两名侍女陪在身边,严冬转眼便至,制备衣装已刻不容缓。天子亲耕,皇后亲织,劝课农桑是朝廷的重要职能,这类耕织图往往通过优美的庭园景致,传递出教化之意。
进一步分析会发现,这幅《竹林仕女图》也含有彰显“女德”之意。华丽的栏杆和花台,精美的床榻和绣衣,加上图中人物的装扮和仪态,都暗示出仕女的尊贵地位。这并非普通的百姓人家,而很可能是一处皇宫御苑,仕女也并非在做寻常的刺绣,而是与古老的“补衮”主题相关:修补衮龙之袍,寓意规劝补救君王的过失。以缝补衣裳的“妇功”比拟劝诫夫君的“妇言”,巧妙地传达出古人对理想女性“妇德”的期待。
最受女性喜爱也最具女性色彩的活动非斗草莫属。三五姐妹聚在园中,遍寻花草比斗胜负,既是极好的消遣,又符合闺秀的身份,还可以增长见闻。传为仇英的《斗草图》便描绘了这一闺中游戏。画面主体位于前景,由湖石、溪流和树丛围成一处独立空间,几名女子环坐成一圈,各持花草比赛。让人不禁联想到唐代王建笔下的场景:“水中芹叶土中花,拾得还将避众家。总待别人般数尽,袖中拈出郁金芽。”这很像图中红衣少女的写照,她端坐在人群中央,双手抱臂,微笑着观看女伴们互相竞争,将自己采到的奇花深藏袖中,似乎已经胜券在握。湖石后面的中景还有两名女性,正在寻找花草,一道简易的栏杆将她们围在园中,隔着开阔的水面,对岸远景是颇具荒寒气息的山水,那里是女性不易涉足的真实自然。